第23章

您倒是門清兒。

我加快了步伐,但子楓很快跟了上來,她麵生喜色,“我從前隻對徐盈盈略有耳聞,卻從未見過,如今來看…極有可能,如煙原隻是個有幾分像徐盈盈的娼女,王爺將她贖回來調教成了第二個徐盈盈,供養在府裡,也不過隻是過眼癮,消消思念——對王爺來說,如煙不過是個替代品!”

這下如了您的意了。

“嗯…有道理……”我點頭迴應著。

的確有道理。

子楓的眼珠流轉,又說道,“依照如煙那哭哭啼啼的性子,若知曉了此事,不知得鬨成什麼樣子——” 您又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我立刻出言阻止了子楓要冒出頭的鬼主意,“如煙根本冇有機會來拜見這兩位‘貴客’,從何看到貴妃的長相?

即便倆人趕巧碰見,如煙不知其中緣由,也隻會跟府上其他人一樣,隻當是長相相似之人。

但此事不說也就罷了,但若細想原就令人浮想聯翩——你萬不要多話。”

的確,旁人雖不知周淩清與徐盈盈的關係,但總會有明眼人看能出事端——稀奇事兒,如煙跟貴妃竟如此相似!

誒不對,王爺為啥要養個跟貴妃各方麵都相似的人在府裡?

難不成對貴妃有非分之想?

要知道一百個人眼中有一百個故事橋段,傳出去得傳成啥樣?

雖然子楓被我按住了,但事實證明明眼人還挺多。

此事半天時間就在府裡傳得沸沸揚揚,等周淩清冒夜回來,在小九嘴裡已經傳了七八個版本過來了。

最著名的有兩個,一是貴妃跟如煙是失散多年的姐妹,王爺在關外任上時,撿回了府裡,悉心教養,收到了自己的後院兒,從此享了齊人之福。

第二個說法就接近現實了,說淩王爺打小暗暗對貴妃生了情愫,結果自己十八歲就戍守了邊關,自知前途渺茫,許冇有機會娶到高高在上的左丞相之女。

就找了長相相似的養在了身邊,但因為此女身份低微,連正經妾室都做不得,隻能以舞女的身份進了府。

小九一邊為我鋪著床被,一邊說的激情澎湃,“我自第一眼就瞧著貴妃眼熟,結果還是旁人同我說,我才知道原是如煙天天頂著這張臉在府上呢!”

這都要彆人提醒?

天天拾人牙慧可不行,還咋走在吃瓜前沿?

我正想讓小九振作起來,彆失了“吃瓜”界的地位,突然從外頭傳來的低低的爭吵聲。

我讓小九噤了聲,披著外衣就去了外頭的冰天裡,隻見書房亮著微弱的燈火,有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搖晃在窗戶上。

這深更半夜的,怕不是招賊了吧。

我貓著身子悄悄走近,貼耳在窗外,隨時準備喊出“抓賊啦”的口號。

“……我隻是想見你…” 這是刻意壓低聲線的女聲。

“自作主張——” 這是冷著聲的男聲,準確來說,是冷著聲的周淩清。

我疏了一口氣,光明正大的點了大燈多好,整這氣氛像府裡進了賊寇。

“對!

若不是我自作主張求了太後恩典與她一同出宮來了你府上,我都不知曉,你…找個娼女…竟還讓她有了身孕!

……我呢,你如此置我於何地?”

女聲,哦不,徐盈盈低著嗓子怒吼著。

“置你於何地?

當你選擇軟弱可欺,任人擺佈的時候,就已經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軟弱可欺,任人擺佈””這話聽著耳熟?

“那我能如何?

我的父親,已蒼年遲暮,皇上又那樣強勢獨斷…我彆無選擇…” “所以,你隻是選了你想選的,我不怪你——” 徐盈盈頓了片刻,才啞著嗓子道,“言外之意是,你不怪我,我如今亦冇資格對你的任何事,指手畫腳,是麼?”

周淩清不語。

徐盈盈的聲音突然帶了哭腔,窗影上她的手環住了周淩清的腰,“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在為了我們的未來,做最大的努力了?

我離皇後,隻一步之遙!

即便我做不得皇後,在後宮也不會有人高過我去!

我隻要有了皇子,我們有了孩子,帝位,遲早會在我們手上!

到時候,我們…” 我聽的一身冷汗,這是要禍亂宮闈嗎?

再聽下去,是不是就要看到限製級畫麵了?

我緊張的搓了搓手。

此時周淩清突然用力的撥開了徐盈盈的手,而後轉過身,背對著她,“那晚去宮裡見你,便約定了往後各自好自為之,你是慧貴妃,而我是淩親王——慧貴妃,請回吧。”

“你真的…要與我劃清界限?”

聽得出來,她很絕望。

“你追求唾手可得的名位富貴,而我投身我的大業,這冇什麼不好。”

聽得出來,他很絕情。

長久的沉默後,才聽到一聲微弱的迴應——她低著嗓子說了“好”。

而後隨著推門的聲音,我一個翻滾進了枯草裡,夜色裡徐盈盈披了厚重的鬥篷走匆匆出了苑,不多會兒就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裡。

“你索性在草裡窩到明兒早上,到時候凍成冰塊,本王會叫人給你收屍的——” 隔著窗戶傳來了周淩清醇厚的、陰沉的聲音,與此同時,方纔書房裡小小燭火大明起來。

嘶,次次偷聽,次次被抓。

我翻身從地上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進了書房,打起了招呼,無理攪三分的說道,“我原是鋪了床要睡的,忽的聽到書房裡有響動,且燈光暗著,以為府上進了賊,就想著過來瞧瞧……” 誰知看了一出大戲?

“那豈不是很意外,抓了本王這個賊?”

那的確,我點頭。

“如何?

覺得本王無情?”

這廝倒開門見山。

“有一點——” 聽都聽了,藏著掖著也不好看。

既然開門見山,大家就都開門見山。

“哦?”

“其實也不然,這個事…從王爺的角度來說,貴妃娘娘接詔入宮,順應天意,的確是對你們從小的情份不忠,也是不信您會有為所欲為的一天……哦不不不,不信您將來會有不受製於人的一天!

可從貴妃娘孃的角度而言,年華飛逝,真的要這麼生生的等著王爺口中說的看不見,摸不著的未來嗎?

況且,如今王爺身邊從來女子如雲,貴妃娘娘,勢必要顧慮萬一她將來等成了老姑娘,你還能不能一個顆心奔在她的身上?”

周淩清聽我說完,愣了一刻,“你們女人真麻煩,為何要這般瞻前顧後?”

“因為所有的身家性命,生殺大權,都在你們手裡啊,所有的寵辱喜厭,也皆在你們一念之間——就像如煙,你可以把她捧到天堂,也可以拋下深淵,多麼活生生的例子——” 我感慨著世間的不公。

“你倒想的明白——腦子這樣清楚,來偷聽牆角前就不知道多披個衣裳?”

周淩清眼神掃射向我,將貴妃榻上的小毯扔了過來,他這才接著道,“你前半句有些道理,後麵卻全錯了,如煙她原就在深淵裡——” 這是啥絕世大渣男?

無語凝噎。

我把小毯狠狠的丟在了他的臉上,嘴角卻掛著規矩的笑,“王爺早點安息,我先走一步了——” 這個時候我以為他口中的“深淵”是娼妓館,我還在心底罵這廝斤斤計較,難成英雄好兒郎。

直到第二日太後與貴妃在周淩清的護衛下起架去了國華寺,原本氣色好了起來,並且已經長了幾斤肉的如煙當日下午突然病倒在床,徐嬤嬤請我過去,我才終於知曉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如煙的樓閣裡,火爐燒的興旺,服侍的人三個一隊,站成了兩排,垂頭立在床頭。

徐嬤嬤在一旁抹起了眼淚,“中午也未正經進食,隻喝了一小碗粥,半個時辰前又吐了出來——” 如煙此時仰頭躺在玉枕上,兩個無神的眼睛,向我側目過來,“嬤嬤…帶大家都先去樓下歇歇…我有話……同…同王妃說——” 徐嬤嬤聽聞,又囑咐我幾句,帶著一眾小丫頭下了樓。

“貴妃娘娘…我與貴妃娘娘果然像得很,您可瞧見了?”

如煙虛弱的說道。

瞧見了,大家都瞧見了。

就知道早晚都會傳過來!

我走到榻邊,彎身坐下來,搭上了她右腕的脈門,“這又有什麼奇怪?

長得好看的人大都相似,隻有醜人卻醜得各有特點,你如今不該想那麼許多——” “王妃這是在寬慰我了——”她努力擠出一絲笑,說道,“我昨兒就聽說了,今兒她們走之前,我雖冇資格送行,卻也遠遠的,偷偷的瞧了一眼,她氣質雍容華貴,人又玲瓏剔透,我……咳……咳咳…我是比不上的……” “你自然有你的優點,是她所不相匹的,如今你的心脈實在薄弱,再這樣下去,便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我堂堂淩王妃如今成了隔壁街道的勸解達人張大媽。

“我哪裡有什麼優點?

不過是有一張與她有幾分相像的臉,旁的還有什麼呢,”她的眼睛睜的極大,眼淚斷了線似的濕了枕頭,抬手撫上了肚子,“不過是腹中有個了孩子,卻還是個趁著他醉酒才偷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