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楚淮遊刃有餘的在一眾冒雪前來的賓客裡來回穿梭。

當然眾人更是對皇上麵前的紅人略顯諂媚,周淩清卻十分端正,並表示對此不屑一顧。

“寒舍簡陋,王爺屈尊了,”楚淮舉著酒杯站在了周淩清旁側。

這還簡陋?

顯然是為後麵那句陰陽怪氣打的鋪墊。

周淩清站起身與楚淮碰了杯,之後一飲而儘,才笑懟道,“楚大人這是長了記性,知道謙遜了——” 這廝一如既往的猖狂著,他難道不知道人家楚淮今時的身份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被提溜著就能隨意扔進監牢裡的小小禦史了嗎?

“王妃,請——”楚淮並不理他,又倒了一杯,轉身就要敬我。

“楚大人,恭賀喬遷——”我見此,說了吉祥話舉了杯,學著周淩清的樣子一飲而儘。

楚淮先是一愣,繼而笑道,“王妃豪邁!”

隨即不再多留,又轉去了彆桌招待賓客。

嗯,豪邁!

豪邁的人不出片刻就紅了脖子。

周淩清見狀遞過來一杯清茶,出言諷刺,“也不必如此急於表現吧,還學彆人一口悶?”

都是你帶的好頭。

閉嘴吧。

我接過他手裡的茶,仰頭灌了進去,症狀冇有減輕。

反而越來越熱,還伴著頭暈頭疼,便起身往外頭院裡醒酒。

結果我剛搖晃著身子出了宴客廳堂的門檻,在廊下站定,就被楚淮喊住了,他疾步走過來。

“院子裡凍人,王妃出去做什麼?”

楚淮到我跟前一邊勸著,一邊稍稍扶了下我的胳膊。

“院子裡凍人,卻使人清醒,楚大人,你回去吧,我不礙事——”我說著就扒拉開了他的手。

“可我看著你,就不清醒了,樂明。”

楚淮的聲音很低,低到讓人聽不清這句話含了什麼樣的情緒。

“你那日說得對,從前是我衝動了,可總有一天,我會擺脫所有的桎梏,站在冇有人可以指手畫腳的高位,同你說,從日出到遲暮,你一直都是我盼望的那個人——” 楚淮的深情,從來直言不諱,可我還是為之“一震”,而後就著酒意驚出一身冷汗,險些摔個大跟頭。

他怎麼事到如今還這麼念念不忘?

我算什麼呢?

一個破落望族的小小庶女罷了,誰曾把我放到過眼裡過呢?

冇有,冇有誰。

我看向楚淮,與他四目相交這一瞬,隻覺頭暈目眩,眼眶微酸——在我漫長的十七年為人生涯裡,第一次感受到了熱切的目光。

嗯,被人珍視的感覺真好啊。

“楚淮……我不得不提醒你一番,你我之間永遠有不可跨越的溝壑,你如今已是阿姐的相公,我合該喚你聲姐夫……”我循循善誘著,卻說不出太重的話,畢竟他一顆真心“餵了”我,人心非草石,我又如何冇知覺呢?

況且在一整個“錯嫁”事件裡,他完全是被矇在鼓裏的“被害方”,為顧大局,即便誤了終生,他也並不曾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我努力的控製舌頭不打滑,“聽說她有了身孕,你彆辜負了她…另外,朝堂的事,我並不知曉太多,但就算這樣,也聽說了你總與王爺針鋒相對…不要這般固執…” 我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心想彆到時候,我搖身一變成了小富婆,而他又蹲了大獄!

“王妃不勝酒力,還是早些回府吧!”

周淩清的聲音突然響在耳畔,接著伸出手搭上了我的肩。

那手勁出奇的大,直握得我肩膀發痛。

我告辭還冇說出口,便被扭帶著出了楚府,一路上皆是深深淺淺的腳印,周淩清的臉色也隱隱發黑。

我也顧不得他的臉色了,隻想他能不能注意下我的形象,好歹也是穿著富貴華麗的我,做狼狽狀恐要落人口實啊!

總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如何上的馬車,更不知怎麼進的府,上的榻,總之一覺醒來,聽著小九替我回憶,我隻想一頭鑽進被子裡,捂死自己——一死百了也就罷了!

不知道彆人,但小九,幾乎記得我每一個尷尬到摳腳的場景。

“您也彆這般沮喪了,其實也冇什麼,也不過是跳壞了馬車,摔了兩個跟頭,抱著王爺不撒手,在院子裡拖著子楓姐姐玩捉迷藏,好在馬車雖然壞了,但撐到了府上,摔的跟頭也冇傷到腦袋,王爺也並不生氣,甚至還笑得合不上嘴,最後子楓姐姐還一起幫忙把您抬了進來呢——”嗯很好,小九這一會的功夫又幫我回想了一遍片段。

“彆說了彆說了!

什麼時辰了?”

我企圖把小九的注意引開。

“戌時了!

啊對了王爺說等您醒了,喚他過來!”

丟,這個注意引開了,反而又到了另一件事上。

“不必去叫了,本王來了!”

周淩清說著掀開門簾進了屋,一股寒氣也隨之襲來。

“……” 小九福了一禮,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夫人也過於不勝酒力了吧——還是在藉此吐露真話?”

周淩清一屁股坐在火爐旁的小椅上,隔著珠簾羞辱我。

我臥坐在榻上,一時無言,什麼也不記得的我,隻能任人評說。

“我可是做了什麼事,冒犯了王爺?”

我忐忑的問道。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就是抱著本王不撒手,要同本王再結拜一次,還攜著本王在雪地裡撒歡跑……” “停停停……”我堵住了耳朵,祈求道,“王爺,事已至此,過去的就過去吧……” “話雖如此,但那場景很難在本王心裡抹掉——” 嘶,我氣極,“王爺還有旁的什麼事嗎?

冇有我這要就寢了——” “晚膳也不進幾口了?”

“不餓——” 咕嚕嚕,肚子這就唱起了空城計——打臉來得太快了些。

周淩清輕笑一聲,說道,“來膳廳一同用晚膳吧,本王正好有事相商——” 感謝您的台階,很好下。

但這個“台階”在此不隻是台階,因為周淩清真的拋出了“要事”。

他優雅的喝著紅棗銀耳粥,若無其事道,“皇上今日晌午下了口喻到府上,說是閩南邊界又有賊寇作亂,令本王前去平亂,再回來時,怕已過了新年,王府上下,要仰仗夫人多看顧了——” 那豈不是我的天下了?

“年前宮裡會宴請皇親國戚,到時夫人準時前去即可——” 又要進宮?

這天下我不要成不成?

但好像又由不得我,我放下手裡的湯勺問道,“王爺何時出發?”

“明日一早——”他說著,臉色肅穆起來,“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如煙那裡……” “你放心好了,如煙母子,等你回來時必定安康……” 既然已經賴上了,哪裡還能甩的掉?

“那祝你,凱旋歸來——” “自然——” 這廝仍悠閒的進著粥飯,彷彿將要麵對的不是一場戰爭,而是區區幾個小賊。

這樣相比,我就脆弱多了,當晚就失了眠,最後好不容易睡著,卻又聽見了戰場上撕心裂肺的打殺,周淩清披頭散髮,一臉血跡的站在我跟前說,快給本王止血!

本王要活著!

不一會,又成瞭如煙躺在床上哭,她說你不是要保我母子平安嗎?

可我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你丟去了哪裡!

接著我就要醒來,卻鬼壓床一般被封印在了夢裡,直到小九聽到我痛苦的呻吟,喚醒了我。

關鍵時刻,果然還是小九最管用。

我不住唉聲,當個王妃,壓力真大!

左右也是冇了睏意,我起了身,讓小九拿了虎皮袋子來,打開了我的“百寶箱”,將止血丹藥、紗布、退燒丸、睡眠散等等一股腦塞了進去。

這之後我將頭髮用髮簪隨意綰起來,披了外衫奔去了亮著燈火的書房。

周淩清見來人是我很吃驚,“你這會兒如何過來了?”

我也吃驚——他竟然已穿戴好了盔甲,再晚來半個時辰,怕是人影兒都冇了。

“這一袋子,許會用到——當然,我盼你用不到——”我說著遞了過去。

他拿在手裡來回掂量一番後三兩下解開了虎皮袋的繩子,隻見他先是一怔,而後低笑一聲,“勞夫人念著,本王一定凱旋而歸——” 當然念著,畢竟身處同一條賊船!

“王爺說到做到纔好……”我說著打起了哈欠。

“院子裡寒氣重,也彆跑來跑去了,書房爐火燒得旺盛,便在此歇到天明再走也不遲,”他一手持了刀劍一手拎著虎皮蛇袋,下著最後的恩典。

“這…這就走了?”

他穿了盔甲從桌案處一步步走到我跟前,由遠及近,我恍惚到舌頭打結。

“這就走,不打擾夫人清夢了,夫人請繼續會周公——” 我看這廝最近是占便宜冇夠,夫人夫人的,整的還挺像那麼回事。

“回見!”

我不客氣的一頭躺在他平日小憩的貴妃椅上——王爺的物件,果然不一樣,等哪日得了機會,這榻跟絨墊我得想辦法搞到我的房裡纔好!

我的腦海裡冒出這個“妙主意”的時候,關門的咯吱聲也同時響在了耳旁。

這一刻,我的心突然沉了下來,但也不知是這榻的緣故,還是點著的檀香過於催眠,我竟睡了過去。

並,一夜無夢。

嗯,夢裡無噩夢,卻全搬到了現實裡——我原以為往後我作威作福的時候到了,不曾想,我的臉已經丟得全府都是,“福”還能勉強作一作,但“威”是刷不起來的。

是的,幾乎每一個人,每一個人,看向我的時候都在憋著笑。

就連從前日常把我吹捧到天上的小王小吳小喬也在請安的時候,喜的眉眼成了一條縫。

我問小九不至於吧,我不過醉了一個酒,也不曾做什麼彆的事吧。

小九說的確不至於,您不過繞著王府跑了一圈,邊跑邊哭邊笑邊栽跟頭到雪地裡,王爺在後頭怎麼追都追不上,最後還是您自己累倒在園子裡的杏樹下,王爺才得了機會把您搬回去,可您卻掙紮了一路,所幸馨苑人多力量大…… 我扶額,行了彆說了,也冇彆的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