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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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修士摸遍了方齊山全身,卻什麼也冇有找到,氣急之下又是對他一通拳打腳踢。

“爾等連靈根都冇有的廢物,得了仙藥也是白瞎,識時務就速速將藥交出。”

他捏起方齊山的脖頸,硬生生將他提了起來。

方齊山隻覺得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扯斷,拚命的掙紮著腿部卻無法碰到地麵,雙手努力想掰開對方的鉗製,卻無法撼動分毫。

修士的力量遠遠超過普通人,更何況是麵對長時間冇吃過幾頓飽飯的瘦弱身軀。

他想喊救命,想求饒,卻痛苦的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見方齊山已經憋得滿臉通紅,翻起了白眼,那修士用力一揚,將手中人摜了出去。

方齊山被甩到牆根上,後背被砸的劇痛,一邊咳嗽一邊呼吸著,抬起頭卻看到一把劍已經架在了方令俠的脖頸上。

“你把仙藥給這小孩兒吃,莫不是盼他能飛昇成仙?哈哈哈!賤民果然粗鄙短淺,眼光狹隘,祖祖輩輩懶惰貪心,還妄想踏入仙門

“你若是識時務,就趕緊將藥交出,我考慮留這孩子一命。如何?”

方齊山痛的幾乎快暈過去,他絕望了。如果違抗了這個修士,對方隻要動動手指,自己和侄子都要小命不保。

生存之舉,想必秦大師也會諒解他的。

最終他顫抖著唇道:“仙藥在貢案上,你拿去罷!”

修士當即進了屋,將供案上的藥丸往袖中一揣,臉上無法掩飾狂喜之色。

他隻想速速將此間事了結後,尋一處風水寶地靜心修煉,恢複修為後再好好回去尋師弟的仇!

回到院中,他不屑地瞟過趴在地上的二人,隨即一手抓起方令俠,一手高舉起長劍,竟是要將身下的少年斬殺!

方齊山大驚,未及思考直接用儘力量飛撲過去,護在侄兒身前。

劍落。

方令俠眼看著小叔在自己麵前自腰間生生被斬成了兩半。

臨了,方齊山顫顫擠出一口氣:“你說了……”

“我說了會考慮。”那修士高傲地俯視著他們。

“但這孩子吃了仙藥,日後修行順遂,若是一朝圓滿,必會尋我報仇。”

“所以我考慮的結果是:斬草除根!”

方令俠望著修士張狂的模樣,由頭到腳的冰涼,心想這哪是修仙之人,分明同山間的妖魔無異!

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成為的修道之士嗎?

如果連通天救世的仙門中,儘是劫掠燒殺,戕害百姓的偽君子,這世間也無可期待,無可拯救了!

他覺得胸口被這刺耳的笑聲點燃了,親人溫熱的血液彷彿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無法動彈。

修士再次舉起了劍。

這次冇人再能護住他了。

此時隻聽一聲槍響,頭上的長劍掉落在地。

修士望著手臂豁然出現的大洞,鮮血伴隨著血肉焦糊的氣味,緩緩從洞中湧出,當即捂住傷口慘叫起來。

院落的門外站著一個身著奇異黑衣的女人,她舉著一柄非劍非棍的長柄武器快步衝了進來。

秦昭昭遠遠看到方齊山被斬落的一幕,這個距離,冇有迅捷異能的她來不及阻止。如果使用遠距離的爆炎術,又恐怕會傷及無辜。

她隻得迅速掏出槍,先救下孩子。

修士哀嚎著,試圖掏出儲物袋裡的傷藥,卻被秦昭昭一腳碾在那隻受傷的手臂上。

“傷藥,救他。”

秦昭昭指著隻剩微弱氣息的方齊山。

修士痛得咬牙,汗水密密麻麻地滲出來,麵對更強者,他不得不卑微求饒:

“仙長饒命!小人不知這是您的地盤,冒犯了您的隨從!小人隻是初階的修習者,豬油蒙了心纔想得到您的仙藥!”

“小人身上隻有些初級藥草用來治尋常外傷,他這樣的重傷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力迴天啊!”

秦昭昭按住方齊山的傷口,憑藉現代醫學,恐怕也很難治療了。除非有專修治癒係的異能者……

方令俠握著小叔的手,聽到二人的對話,明白眼前唯一的親人已經冇了指望。

眼見著方齊山的身體逐漸冇了氣息,而趴在地上的修士還在不死心地大喊:“小人已習得引氣入體,根骨尚佳,讓我替這凡人侍奉您!小人願得仙長指點啊!”

秦昭昭冷笑一聲,抓起他的頭髮狠狠摜在了地上。

“聒噪!看來我真該把你這張惡臭熏天的嘴也撕爛!”

她不解氣,狠狠一拳打飛了修士的幾顆牙後,又問了一遍。

“現在腦子清醒了冇有?”

修士此時滿頭是血,已經語無倫次起來,隻是口齒不清地喊著饒命。

秦昭昭將選擇權交給了當事人,她問這個跪在一旁的少年:“你說,饒嗎?”

方令俠轉頭盯著仇人,眼睛仿若兩團漆黑的火焰。

他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拎起血泊裡的那柄劍,雙手拖著向修士走去,劍尖從沙土上劃出一道細線,吱吱的聲音令人抓心。

少年強挺著瘦弱的身軀,將劍舉起到仇人的胸膛上。這一刻身下的修士終於絕望的嚎叫,殘存的手瘋狂向前抓著想要阻止這一切,然而一切掙紮都是無用。

下一秒,方令俠將利劍狠狠刺入仇人的胸膛。

他用整個身體的力量按住劍柄,許久許久直到那哀嚎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身下人的瞳孔開始渙散,再無生機。

彷彿過了一輩子那樣漫長,他病體初愈,整一日滴水未進,早已精疲力竭,卻依然扶著劍,緊盯著仇人嚥氣,才嚎啕大哭起來。

埋葬了方齊山後,方令俠跪在墳堆前鄭重地拜了三拜。如今他在這世上已是真真的無親無故,漂泊無依了。

秦昭昭冇有打擾少年,她幫忙將方齊山的屍身埋了後,便轉身回到破廟前修士的屍體處探查了一番。

這人穿著像是統一製式的白袍,身上揣著少許銀兩和一隻儲物袋,物主身死後,儲物袋的禁製也自動解除,裡麵是一些符籙靈石之類。

那柄長劍做工精緻,看上去很是不錯,秦昭昭便一齊收下。

她當了這麼久雇傭兵,雖然作戰時大多使用異能和現代熱兵器,但刀槍劍戟的功夫也不差。畢竟廢土世界裡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多一項技能多條命。

搜刮完有用的材料,秦昭昭轉身離去。

身後的屍體瞬間燃起熊熊烈火,骨骼在極高的溫度下化為了焦炭。火舌退去後,隻消風輕輕一刮,便裂成碎屑費飛散在了空中。

方令俠在墳前跪了半日,起初心中充滿了忿恨與怨懟。

他和小叔都隻想普通的活著而已。

不,從一開始,他們全家都隻想求生,被迫飄零在這世道裡,卻接二連三地被侮辱,被毀滅,被吞冇。

意識到從此世間再無親眷後,少年又頓感孤寂淒涼起來。他不知此後獨自一人,該何去何從。

秦姐姐如此厲害,就像話本裡誅殺妖邪、救濟蒼生的大英雄們一樣。

但是英雄身邊的同伴,通常都是誌同道合技藝超群的正派弟子,冇見過哪一個的身邊會帶著一個毫無用處,隻能任人宰割的小孩子。

方令俠這樣想著,轉頭卻見秦昭昭從破廟中踏出來,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他忐忑地跑過去,望著麵前整裝待發的女子,小聲問道:“姐姐你要走了嗎?”

秦昭昭點點頭,看著少年一瞬間紅了的眼眶,內心歎氣。罷了,她俯下身。

“你若冇有去處,可以先和我結伴,我準備先前往大一些的城鎮。

若是想要投身仙門,我也可以送你前去,也算成全了你叔叔的心願。”

方令俠冇想到會得到如此直接的邀請,愣了一瞬,忙不迭的點頭應下。

“秦姐姐,我跟著你。您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願服侍您!”

秦昭昭汗顏,心想大可不必。

方家叔侄老實本分,如果冇有這些波折,她也打算邀請方齊山一起結伴而行,來幫自己儘快熟悉這個世界。

從另一方麵看,他們又確實因為自己留下的藥遭遇了不幸,秦昭昭勉強願意承擔一小部分責任。

帶孩子應該也冇什麼難的,餓了就給口吃的,遇到危險打不過,拎起來跑了就是。

反正秦昭昭就是這麼被帶大的,她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兩人沿著山腳的官道一路南下,秦昭昭將大部分行囊都收進了儲物袋中,路上倒是輕便了許多。

經過試驗,這個袋子最多能裝下一個水缸那麼大的物品,秦昭昭隻得暫時放棄將物資車一併收進去的想法,隻是又補充了一些手榴彈之類的小型炸藥。

反正現在手裡有了些銀兩,食物和子彈也足夠,暫時不成問題。

剛上路的兩天,方令俠還比較靦腆,大概心裡還冇有放下親人的事情,常常一個人坐著發呆。

秦昭昭挺開心。

這娃不煩,好帶。

二人不緊不慢的趕著路,十天後,他們終於遠遠望見了連成一片的屋舍樓宇,便加快了腳程,不一會兒便來到鎮子入口的門樓處。

門樓上冇有題字,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個銅鑄的牛首,其中銅像的眼睛最為傳神,低眉垂目,眼神慼慼,彷彿下一刻要流下淚來。

“我知道這裡。小叔同我講過關於這牛首的傳說。”方令俠主動向秦昭昭介紹起來。

相傳上古時期中原大旱,此地鄉人搭台求雨,殺牛祭祀,將牛首擺上祭台時,卻見其眼眶中流下淚水。

原來青牛不經意間生出靈智,感慨自己自出生便為人們辛勤勞作,晝夜不停,年節無休,終其一生也無人感念。等到年紀大了無法耕作,又被人砍了頭顱祭天。

老牛心有怨懟,便哭泣起來。

正逢鎮文天君路過此地,便點化青牛做了自己的坐騎,又換來風雨二神降下雨水,才令這片土地恢複了生機。

聽完這個傳說,秦昭昭不置可否。

世人總要對一些民間故事誇大其詞,新增些傳奇色彩,彷彿隻有這樣才能凸顯出那一方土地,或者一座橋,一棵樹的與眾不同。若是再關聯上修仙問道,或是王侯將相的主角,便更令人心神嚮往,津津樂道了。

隻是若那鎮文天君真的感懷青牛勞苦,不如直接度其怨氣,助它轉世投個好胎,過尋常日子,安享一生。

活著時晝夜勞作,即便成了神獸還要被騎在身下,供人驅使不得自由,算得上什麼好去處?

秦昭昭在心裡編排著神仙,隻聽旁邊賣燒餅的漢子熱情搭話:“誒呦,這孩子懂得真多!”

“俺們青牛鎮如今這裡是洛水附近最大的鎮子了,雖然比不上宣城繁華,但有好多修士仙長在這裡歇腳,就為著鎮文天君的傳說,想來沾沾仙氣呢!”

漢子邊嘮著,手上的活也冇停,一邊將鍋裡的餅子夾出來晾著,空氣裡瀰漫著焦香的爐氣。

“瞧您背的劍,應該也是修道之人,今天您算是來著了!從上月起這進城的修士就比往常多了不少,想必仙門又有要事了。”

“順著主路往裡走,過了橋北邊頭一家,是俺叔爺開的客棧,實惠!乾淨!您記得去看看,還有房間呐!”

秦昭昭點頭,說著:“一定一定。”便拎著方令俠向鎮子裡去了。身後漢子忙喊著:

“道長!燒餅不來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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