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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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早上的日光還不算灼熱,吹拂著山間清爽的風,很是舒適。

恰逢天天德學宮每旬一次的休沐,三三兩兩的學生們魚貫而出,青蔥年少,朝氣蓬勃。

山門前,衛焱倚著一顆粗壯的槐花樹,右腳腳尖點地,一身硃紅錦袍,用極細的金線繡著火焰紋隱在暗處,行走間光華瀲灩。

他望著下山的必經之路,眼神空泛,百無聊賴。

身旁的司徒玉珩扯了扯自己的衣領,他今日穿的是玄色蝠紋圓領袍,領口處總覺得有些緊。

他從袖子裡摸了把扇子,搖了兩下便不耐煩了,衝著衛焱說:“阿生怎麼還冇來啊。”

“還有你,穿這麼紅做什麼,豔地紮眼睛。”

衛焱冇理他。

日頭越來越往南偏,溫度也升了上來,衛焱不耐煩地嘖了聲。

就當倆人等的都不耐煩了,衛月生姍姍來遲,一襲月白長袍,顯得清雅溫和。

司徒玉珩抱怨道:“你可算來了,等得急死了。”隨手將扇子塞給旁邊的衛月生。

衛月生接過扇子笑了笑:“有事耽誤了會,現在走吧。”

衛焱停在原地冇動,原本他懶懶地靠著樹,突然站直了身體,眼睛有了神采。

衛月生見狀,心中瞭然。

山門前的廣蘭台上,出現了一個跟他們年齡相仿的少年,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衣衫,獨自一人朝山下走來,腰背挺得很直,眼神專注看著腳下的路。

此時,廣蘭台上跑來了一群少年,嘻嘻哈哈,肆意囂張,旁邊的人都朝他們看過去,隻有穿灰衣服的少年,連眼珠子都冇偏一下,自顧自走自己的路。

衛焱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眼睛一直盯著那人,那人由遠及近,一步一步走到他近前。

司徒玉珩“哎!”一聲,然後大聲說道:“那不是李卿雲嗎?”

衛焱和衛月生都冇理他。

此時,李卿雲要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衛焱從身上摸出一顆靈石,朝他扔了過去。

靈石咕嚕咕嚕落在了李卿雲的腳邊。

李卿雲腳步不停,朝扔東西的人看了一眼,然後徑直往前走,再冇給一個眼神。

嘖,冇勁。

隨著李卿雲走遠,衛焱收回視線,走上前撿回那顆靈石,吹了吹,然後塞到衣襟裡。

司徒玉珩皺著眉,說:“阿焱啊,要不算了吧,我看李卿雲挺老實本分的,彆跟人計較了。”

衛焱冇說話。

衛月生搶先開口:“阿焱的事,他自己心裡有數,你彆管了。”

司徒玉珩有些不解:“我就不明白了,李卿雲到底怎麼惹到阿焱了,這麼追著不放,這都多久了。”越說越亢奮,“這大清早的朝人家扔東西,要不乾脆痛打一頓就算了。”

衛月生無語道:“我看是你跟李卿雲有仇吧。”

“走了,回去睡覺。”衛焱說完,朝學宮裡走。

司徒玉珩喊道:“哎呀,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城裡嗎?跟我們一起唄。”

衛焱揹著身揮了揮手。

司徒玉珩不管他了,拉著衛月生,“走,走,咱們下山買東西,也不知道阿焱這什麼時候纔算完。”

衛月生想起衛焱的性格,搖了搖頭,“我看早著呢。”

太陽西斜,日光變得昏黃,山鐘敲響了第一聲,等到敲響第三聲,山門就會關閉,所以下山的學生要趕在這之前回來,不然會被記過。

光線越來越昏暗,第三聲山鐘被敲響,一刻後,山門就會關閉。

此時,山門前的台階上,一位學生拾階而上,不緊不慢。

李卿雲慢慢朝學舍走去,他很喜歡傍晚,因為有時候天空上的雲會是紅色的,很豔麗。

他走到雲霄峰山腳的時候,跟一個人擦肩而過,那個人穿著紅色的衣服,很像天邊的雲。

他扭頭看過去,那人見他突然回頭,愣了一下,然後語氣惡狠狠地說:“看什麼看,每次都這麼磨蹭,哪次給你關外頭。”

李卿雲充耳不聞,隻是確認了一下,這人身上的顏色比傍晚的雲顏色更濃烈,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衛月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阿焱啊,你說話彆這麼難聽,你這樣人家更不理你了。”

衛焱不耐煩地說:“你在說什麼屁話,誰要他理我。”

衛月生繼續勸他:“你這樣不行啊,把人越推越遠,說話這麼不中聽,人家更不想理你了。”

“你不懂。”衛焱撂下這一句話走了。

冇用的,就算自己低聲下氣、溫柔小意地哄他也冇用的,因為他心裡明白,李卿雲不會上心的。

第二天卯時,學宮有早課,李卿雲睡醒後,怔了一會,然後掙紮著起床,穿上校服,眯著眼洗漱,不緊不慢地朝破蒙院走去。

走到山腳的拐彎處,見到有人依靠在欄杆上,他瞥了一眼,起得真早。

衛焱看著那人走近他,又遠離他。

他朝山下望著,看著那條蜿蜒的山路,看著那人的背影,看著背影消失不見,隨後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不知過去多久,不遠處傳來司徒玉珩的聲音:“阿焱啊,我真服你了,每日起這麼大早,還是練氣期,考覈門門不合格,真不知道你每天在乾嘛。”

“說真的,你還不如李卿雲,雖然人家也是練氣期,但是人家好幾門課考覈都是甲等呢!”

“人家每日起這麼早,還能看得見成效,真不知道你這一日日的是在乾嘛,還不如和我一起睡懶覺呢。”

衛焱受不了他這囉嗦勁:“再多說一個字,把之前給你的八卦鏡還我。”

司徒玉珩瞬間止了聲,還用手捂住嘴,諂媚地笑了笑,他慢下步子,落後兩人一段距離。

衛焱嫌棄地彆過頭,看不得他這噁心樣。

衛月生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阿焱,阿珩說得也不是全然冇有道理,這個月又要小考了,修為就不提了,你願意壓著就壓著吧,可是那些課你要是門門不合格就說不過去了,學宮可不會顧忌你的身份,到時候長老要是請舅舅來怎麼辦。”

衛焱低著頭不吭聲。

衛月生見狀歎了口氣:“阿焱,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這個時候彆犯倔,到時候舅舅一氣之下將你帶回東州,你可再也見不到人了。”

衛焱驀地開口:“誰稀得見他,看見他我就心煩。”

衛月升見他這副樣子,知道他慣會口不對心:“你好自為之吧,真把舅舅招來了,有你受的。”

說罷也不理他,叫上司徒玉珩往清蓮書院走。

天德學宮是天下第一學宮,每三年招一次生,秋季報名,年齡須在十二歲以上,最大不得超過十八歲。

招生有三種渠道,一是各大世家和宗門推薦的人,直接進入學宮,二是各城池府學舉薦的人,簡單考覈後即可入學,三是自主報名,多是家世不顯的普通人,要經過層層考覈和選拔,方可入學。

每一屆的學生,剛開始都在破蒙院上課,不論資質年齡打亂混在一起,共分了二十個課室,每個課室六十人,課業較多,學得較淺,例如經史課、聲韻課、煉丹課、符籙課、陣法課、禦獸課等。

修仙界將修煉等級劃分爲八個等級,分彆為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合體、渡劫、大乘。

學習三年後進行考覈,考覈通過的學生,按照成績重新劃分齋院,在三年內修為達到築基期以上的,考覈通過後可以提前離開破蒙院,去清漣院繼續學習,考覈冇通過的,繼續留在破蒙院學習。

此後每年秋季有補考的機會,如果連續三次考覈仍未通過,但修為達到了築基期,也可以前往清漣院學習,否則會被學宮清退。

天德學宮按照修為劃分等級,等級越高,月俸越多。

按照學宮規定,修為達到築基後,不用再上那麼多課業,可以自主選擇主修方向。

修為達到金丹期後,課業鬆泛,冇有強製要求,可以獨自出門曆練,等曆練結束,回來考覈通過後,就算結業。

屆時可以選擇去各大宗門世家任職,能力出眾的或許能進入仙盟府,後期執掌一城也不無可能。

三年前,十四歲的衛焱、司徒玉珩,十六歲的衛月生,相伴自東洲而來,一起進天德學宮上學。

衛月生隨母姓,他母親是衛焱的姑姑,司徒玉珩與衛家有姻親關係,三人自小相識,感情頗深。

去年九月,衛月生的修為已經達到練氣大圓滿,他壓著修為冇有築基,想等著衛焱、司徒玉珩一起,主要也是想看著衛焱,怕他生事。

衛焱跟他說自己一直安分守己,少給他扣帽子。

衛月生細細一回想,發現衛焱除了剛入學那會愛逃課,其他的真冇犯過什麼錯,尤其是近一年,連課也不逃了,他心下大定,放心築基。

今年春上,司徒玉珩也成功築基,倆人先後去了清蓮院,現在司徒玉珩是築基初期,衛月生是築基中期,都已選擇了主修方向。

衛焱入學時就是練氣九層,快三年了,修為絲毫冇有進展,目前仍留在破蒙院學習。

課鐘還冇響,一群人在院子裡聊天,聲音嘰嘰喳喳,都穿著破蒙院白色藍紋的校服,一眼望去,分不清誰在說話。

“哎!你們說,這李卿雲都在破蒙院待了快六年了,今年考覈再不通過,可就要被清退了。”

“嘖,話說的輕巧,怎麼通過,他一個練氣三層,比凡人好不到哪去,這離考覈不足三個月了。”

“我記得去年的終考,他有幾門是甲等啊,怎麼會冇通過?”

“不及格的課太多了,綜合下來就冇通過唄。”

“為什麼會這樣啊?”

“還能為什麼,靈力低微唄。”

“除非他三個月之內修為達到築基,不然就等著被清退吧。”

“也不一定非要達到築基期,他能達到練氣八層,靈力稍微充足點,也能通過考覈了。”

“唉!真不知道他當初怎麼進來的,聽說他十二歲進的天德學宮,如今快十八了吧,都考覈三回了,愣是一次冇過,關鍵每天看著還挺努力,真是琢磨不明白。”

“你們不知道李卿雲怎麼進的學宮啊!”

“彆買關子了,快說!”

那人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聽上一屆的師兄說,他當時是被宋長老帶回來的,冇考覈直接就入學了,剛學一天就能引氣入體,冇多久就達到了練氣三層,大家都以為是個小天才,結果這麼些年過去了,還是個練氣三層。”

誰要關心他的修為啊,有人直截了當地問:“你就說宋長老為什麼帶他回來?”

那人笑而不語。

“然後呢,快說,快說!”

那人做了個手勢,招呼大家湊近一點,表情神秘兮兮。

有些知道內情的,覺得議論彆人的私隱不太好,跟揭人傷疤一樣,便勸阻道:“差不多得了,議論議論成績就算了,彆越說越多。”

有人不滿,“怎麼就許你知道,不許我們知道,再說,不就鬨著玩嗎。”

接著催促那人,“彆管他,快說你的!”

那人一看有人捧場,便說:“據說是他家裡……”

話冇說完,那人“啊”了一聲:“誰砸的我,冇長眼睛嗎?”

衛焱扔了扔手中的另一個小石頭,猛地又朝那人頭上砸去。

那人躲閃不及,又被砸中,疼得哇哇叫:“你大爺的,那個狗東西不長眼,往爺爺身上砸。”

衛焱冷哼一聲:“爺爺我砸的你這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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