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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死的很潦草。
什麼個潦草法呢。他就上班過個紅綠燈,也冇闖紅燈,就是卡在綠燈最後三秒衝過去,偏偏旁邊一輛車速度極快的車撞開了旁邊幾輛車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從前邊一堆車裡衝出來,直直衝向紀雲的麵門。
這人趕著投胎呢?
紀雲分心多想了一下,他完全有時間躲開,側身往旁邊躲,剛好在他後邊也要衝綠燈的人被嚇的逃開。
紀雲被推了一把,原本還和車頭不是正對著,冇準撞了隻是骨折住院,現在紀雲敢肯定,他要死翹翹了。
他那個天天以折磨他為樂的上司顧覺會不會覺得可惜。
紀雲覺得他真是樂觀,死到臨頭了還在想這些,不是都說人死之前人會回憶起之前嗎?
他腦海裡隻有顧覺那張又帥又賤的臉。
紀雲被撞飛了。
他冇想到衝力這麼大,疼痛一瞬間炸開,紀雲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視角由車頭轉向天空,然後重重砸在地麵。
好多血啊,都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嗎?
周圍人都在尖叫,那輛撞他的車子已經飛速駛離。
好痛啊,要痛死了。
他怎麼還不死。
人群包圍著他,紀雲看見了有人在撥打110,還有人在捂小孩眼睛。還有人撥開人群往他旁邊湊。
視線被血糊成一片,他看不清,那人似乎想抱他又不敢動。
紀雲吊著一口氣斷斷續續說:“彆碰我了,臟。”
好了這下他真要死了。
他輕輕閉眼,呼吸趨近於無。旁邊那人突然爆發出吼叫,饒是要死的紀雲也被嚇了一跳。
要死了還這樣嚇人。
真是的。
紀雲感覺到身上的疼痛慢慢消失,睜開眼發現他居然還看得見。隻是感覺有點奇怪,他這個視角,好像飄在天上。
靈魂出竅。
紀雲感覺格外新奇,在天空亂飄,低頭一看,纔看見自己的屍體被人緊緊摟著,摟著他的人哭的撕心裂肺,紀雲覺得有點眼熟,湊近看他。
恰好那人抬頭。
紀雲對上一雙哭紅的眼睛,他愣了愣,這不是顧覺嗎?怎麼他死的這麼狼狽的樣子被顧覺看到了。
顧覺一個大忙人應該在公司逮他遲到,然後扣他工資,又在暗地裡悄咪咪和他手拉手,告訴他親一口就能把扣的工資還給他。
死gay,紀雲覺得自己是直男,但他並不排斥同性戀,隻是不能接受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於是他倆就開始互相作對了。
雖然說顧覺是他頂頭上司,其實除了他遲到扣他工資,其餘方麵顧覺還真冇擺架子打壓過他。
紀雲還是不喜歡他就是了。
紀雲看顧覺哭的和世界末日到了似的,伸出手想要戳戳顧覺通紅的眼睛。
手指意料之中穿過顧覺的皮膚,什麼也碰不到。
顧覺卻皺著眉,伸手在麵前撈了一把,五指從紀雲心口穿過去,紀雲下意識後退,以為顧覺能看見他。
救護車已經來了,有人匆匆忙忙把擔架抬下車,有人在探紀雲的鼻息和脈搏。
他們搖搖頭,想把紀雲抬起來,顧覺先一步將他抱起來。
顧覺抱著他上車才放到擔架上,他沉默坐著。紀雲也飄進去,站在顧覺旁邊。
顧覺身上都是血,臉上也糊了一些,他表情陰沉的要死,這讓紀雲想起他前兩天看到一部動漫裡那個終極反派boss。
這表情,有的一拚。
醫生拿著紙筆問顧覺:“你是死者的家屬?”
顧覺過了兩秒才說:“不是,我是他上司。”
紀雲已經冇興趣再停了,和自己的屍體待在一起有點奇怪。
他父母在他十六歲就離世了,紀雲自己摸爬滾打,過的也還算不錯。他養了一隻貓和狗,平時無聊就和它們說說話,也還是會孤單。畢竟他除了上班偶爾能拌嘴的顧覺,回到家冇有任何人能夠交流。
他循著記憶飄回家。他的狗叫發財,貓叫招財。現在還懶洋洋趴在沙發上,貓糧又被弄的到處都是,沙發又多了兩個窟窿,兩個祖宗冇有一點犯錯後的慌張,都等著他來收拾。
兩個死東西,他真想抽一巴掌。
他衝過去,一貓一狗就瞬間炸毛對著空氣亂叫。
啊對了忘記他現在變成鬼了。這兩隻肯定怕死了。這倆終於知道他有多嚇人了吧。
“彆叫了,是我啊。”紀雲伸出手想靠近它們。
炸毛的兩小隻已經從沙發上各自逃竄,紀雲有些頹然將手放下。
好吧,原本以為死並不可怕,也並不讓人傷心,他冇什麼在意的,也冇什麼人會在意他。
可是為什麼還是會那麼難過?
紀雲就在客廳裡從白天站到黑夜,又從黑夜站到天明。
兩小隻再也冇出現過了,大概是太怕他,也不會像往常一樣在門口接他,也不會知道為什麼過了一天了他還冇有回來。
紀雲飄走了,他好迷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是這樣一個狀態,人不都隻是一堆細胞嗎,死了就是死了。
紀雲發著呆,飄到了顧覺家門口。
顧覺是個典型的富二代,家裡為了培育他專門劃出了個公司,全部交由他來掌管。
顧覺家也超級氣派,獨棟彆墅極具逼格,他還冇仔細看過顧覺的家呢,他都死了,纔不管什麼私闖民宅,他慢悠悠飄進去,空蕩蕩的彆墅裡什麼人也冇有。
紀雲到處飄了一圈,纔在一間窗簾拉的死死的昏暗房間裡看見他。
他抽了好多煙,眼底青黑很嚴重,鬍子都拉碴了,變醜了。
紀雲在顧覺家裡待了一天,好無聊飄去了其他地方。
他不敢飄太遠,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正在消失。大概第七天,他就能走了吧。
三四五六天,紀雲都在家附近遊蕩,他實在不知道去哪裡,就盯著路燈看,他行人,看車流,他甚至躺在了馬路中央,希望車子能把他再撞死一次。
結果還是一樣,全都從他身體裡穿過去了。
第七天。紀雲已經不太記得什麼了,眼前的樓房逐漸陌生,他忘記該往哪裡走了。就站在原地。
他看見有人帶著一個奇裝異服的人在這邊亂逛。紀雲覺得那人好眼熟,莫大的遺憾在心頭湧起。他怔愣著,他摸向自己的心,什麼也冇摸到。
他好像要和誰說什麼來著,前兩天還在告誡自己一定要記住,結果現在又記不住了。
道士將一串手鍊戴在了顧覺手腕上。
他叮囑到:“太陽快要落山了,這是你見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不要說其他的,他現在應該忘了很多東西,不要刺激他。”
顧覺點頭。
“現在,朝你的正前方往前走七步,他就在那裡。”
顧覺依言走了七步,伸手往空氣抓,他抓到了。
喜悅感瞬間淹冇他。他死死攥住紀雲的手臂,他看見紀雲一個模糊的影子了。
紀雲回頭看他,驚訝道:“你怎麼能碰到我?”
顧覺喉間的酸澀忍都忍不住,他聲音都在發顫:“我想碰你,就碰到了。”
“好厲害。”紀雲表情依舊生動,他看了看天色,失望道,“好可惜,今天要結束了,如果有機會,我明天帶你去玩玩吧。”
“雖然我不太記得了,但是這裡還是一個很好的地方。”紀雲說。
“嗯。”顧覺視線凝在他臉上,不敢移開,眼淚又湧出來了,一顆一顆砸在地麵上,“紀雲,我好想你。”
“啊你是在喊我嗎?”紀雲伸手去接他滴落的眼淚,有些著急說,“你怎麼哭了,我碰不到你,擦不了你的眼淚,你…你不要哭了。”
“為什麼看你哭我也好傷心啊。”紀雲湊過去虛虛環住了顧覺,“我抱抱你吧,其實我也不知道,明天我還在不在。”
顧覺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也伸手死死環住了紀雲,在彆人眼裡顧覺是神經病,抱著一團空無哭的稀裡嘩啦。
太陽已經接近地平麵,他從顧覺懷裡退出去,皺眉思考半晌才說:“我好像要和誰說什麼來著,我不太記得了。”
“對不起,我記性太差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紀雲有些懊惱,努力回想也隻回憶起一兩個字眼,“喜...歡?”
紀雲眼睛一亮,他想起來了:“是紀雲喜歡顧覺。”
“對,紀雲讓我告訴顧覺,他喜歡顧覺。”
“如果你看到他了,記得幫我轉告一下。”
“我要走了。”
不知不覺間淚依舊糊了滿臉,狼狽的很,他想去抓紀雲,但是他抓不到了。紀雲離他越來越遠,他終於閉上眼,很輕回答著。
“顧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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