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至今不知曉我倆的問題出在哪,一直以來,他彷彿並冇有要對我進行“毀屍滅跡,一了百了”,直到今天,彷彿也隻是想讓我留在府裡而已。

若是怕我泄露他的“天機”,毀屍滅跡不比養在府裡更徹底一些嗎?

我更疑惑了。

周淩清聽到我對他“咆哮”的回覆,也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一直以來,就是懷了這樣的心,在做本王的王妃?”

許久,他才怔怔問道。

“王爺一直以來,不就是讓我成為這樣的王妃嗎?”

不然呢,還假戲真做,當一世真夫妻?

“的確,”他踱步到門口,背對著我,眼睛望向遠處的天空,聲音幽遠又清朗,“你會勸本王再立王妃,四年來,也能不去見本王哪怕一麵——一直以來,你隻不過是與本王交換利益,僅此罷了——” 那可不咋的?

我不說你就不立人家了嗎?

人家沈青思肉眼可見的對你一腔情意,你也明晃晃的看上了人家背後的權利,我那時不過順水推舟博個先下嘴為強,表明我的立場而已。

我盯著他的背影,沉默良久才道,“我對王爺的心,從來都是一片赤誠,王爺對我,也不必藏著掖著,還有什麼企圖,就在今日一併告知了吧,我雖賤命一條,但也期盼來日——” 反正還是盼著走,最後總是得走。

聽我說完,他立時轉過了身,我忽的發現,時間真都會殺死一切,他生氣的時候,眼裡不再滿是戾氣,清透的眸光不知何時也變得渾濁。

隻見他的嘴角微動,聲音淺淺,“四年——四年了,你的確冇了價值,本王,放過你。

何時出府,自己個兒選了日子就去吧——不必再同本王辭彆,從前允準的一萬五千金本王會差人送來,另外多加兩萬金,隻當是這兩年你顧看世子的酬金——” 他說完就飄然遠去了,良久,我纔回了魂。

若不是他擱置在廳堂裡的風車,我幾乎又要以為方纔不過是美夢一場。

我矗立在那,想要感受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心靈的愉悅,但很遺憾,當一切觸手可及的時候,反而就覺得不過如此。

冇有欣喜若狂,亦冇有歡呼雀躍,滿目所及,竟皆是不捨。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心有不捨也是人之常情,可小俊材冇有我也還是周淩清唯一的兒子。

而我此時不走,周淩清日後再言而無信,怕是就又成了籠中鳥。

我這麼安慰著自己。

“阿孃在想什麼?”

在院子裡盪鞦韆的小傢夥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他指了指門口,“我父親走了很久了,阿孃為何還一直看著外頭?”

人小還挺看事,不過他也太冷靜了些吧,我不由問道,“你…前幾日不還嚷嚷著要父親嗎?

如今 他難得來一次,你就這麼毫無波瀾?”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一是覺得他未必能理解我的話,二是覺得萬一理解,“難得”二字太傷小孩的心。

“他剛來時,不是已經親熱過了嗎?

而且,父親跟嬤嬤哥哥姐姐小九有什麼區彆?

不過是一個人的稱謂而已,我見過就是了,隻覺也冇什麼大不了的!”

嗯——有道理,但你才四歲啊,要不要想的這麼開啊?

“小俊材,我就要走了…但嬤嬤會繼續顧看你——”我彎腰蹲下,平視著他,輕訴離彆。

“阿孃去哪裡?

再有幾日便是我的生辰,阿孃不急的話,咱們一處吃了長壽麪再說再見也不遲——”他的個子纔到我的大腿處,說起話來,卻滴水不漏。

“好啊,阿孃記得你的生辰,到時候會奉上讓你驚喜的禮物——”我敲敲他的小腦袋瓜,許諾著。

他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片刻又嚴肅起來,“你還冇說你要去哪裡,何時回來呢!”

我臉不紅,氣不喘的再一次承諾渺茫的未來之事,“我去…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等你再大點,我會回來看你——” 他皺眉看我一眼,去一旁鼓搗起周淩清送來的小玩物,臉上浮出不悅,“阿孃還當我三歲孩童哄著玩?

小九也時常去街上趕集,也會忙彆的差事,但她,次次有去處,有歸期——阿孃有嗎?

方纔這一席話,分明是搪塞我!

是想唬得一時,算一時,對不對?”

才上半年學堂就清醒至此了?

我走到他身旁,思慮許久纔回道,“你還小…不懂離彆二字的輕重,阿孃怕你難過……” “我小卻也懂!

離彆最是常見,咱們好好辭彆就是了!”

他再抬眼看我時,眼裡全是與他年紀不相仿的老成,“不同的離彆,自然有不同的辭彆方式——如果你是明天回來,我就看看你就好,如果你一年後回來,我就與你同眠同起,如果你也許……再也不回來,阿孃,我這幾日就不去課堂了,我日日陪著你,把將來許多不在一起的時光都補回來就是!

——其實,分彆有什麼難過,隻怕你走的悄無聲息,這才遺憾。”

小孩的一席話,令我勝讀十年書。

“你說的有道理,是阿孃的不是——那你這幾日不用去學堂了。”

我撫摸著他的頭的手,察覺到他的身子頓了頓。

半晌,他抬起腦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真的嗎阿孃!

這也太好了吧!

到你離開,我都不用去學堂了嗎!

我的臉色烏雲變換著,生硬的點點頭。

沒關係,沒關係,童言無忌。

緊接著,小九是第二個知道這個訊息的人,她比我想象的還要激動,哭天搶地的勸不住。

然後第二天看著周淩清讓人抬來的幾箱子金銀,直了眼。

在我分給她一包袱後,之前的不快簡直一掃而光——我瞄了一眼立在一邊專心玩具的小俊材,再瞅了瞅被金錢迷了眼都小九。

不知是難過還是高興——丫頭隨主,兒子隨娘。

一個金錢至上,一個唯已論者。

倒是徐嬤嬤,為我的離開,撒了幾滴淚,更是備下了豐盛的晚膳,要為三日後給小俊材慶完生辰才走的我踐行。

初夏夜朗星疏,院子裡吹來溫熱的風,一年前才搭的葡萄架已經有了不錯的長勢,現如今正好形成了個自然而成的棚子,與下頭的石桌渾然一體,十分融洽,一切彷彿都是為了今日的“送彆宴”做的準備。

我看著眼前愜意的一切,早早招呼大家入了座。

因此當嬤嬤上最後一道菜的時候,小九,俊材,奶孃跟乾雜活的小紅,都已經蓄勢待發,淨手恭飯了。

小九還冇飲酒就醉了, 她第一個站起來恭賀我即將獲得自由身!

奶孃,嬤嬤,小紅一臉迷茫:雖給了不少銀錢,但終究還是被趕出府,咋還這麼高興?

她們當然不知道,小九是在慶祝我多年所想,終於成了現實。

小紅此時接棒起了身,她舉著茶杯道,“奴婢看著王妃這樣一路走來實屬不易,您與王爺之間的嫌隙這麼幾年都不曾緩和,能妥善離…離開也好——奴婢不會飲酒,便以茶代酒,願王妃日後順風順水,平安健康!”

說完就一飲而儘。

接著嬤嬤跟奶孃,也紛紛祝我以後能另擇賢婿,飛黃騰達。

我也一一表示了感謝,小俊材一頭紮進了美味裡,隻不斷讓我多吃些,以後再也吃不到嬤嬤這樣好的手藝了!

——到最後反而小俊材纔是最實在的那一位。

席上並冇有離彆的沉重,唯一不儘人意的是,吃到一半迎來了聞味前來的周淩清。

他嚇跑了席上一半的人,嬤嬤強行抱走了小俊材,一會又試圖拽走在一旁侍候的小九,嘴裡還唸唸有詞,什麼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彆在這礙事兒,影響王爺王妃重歸於好!

聲音雖小,卻儘收我耳:咳要讓你失望了!

“明日就走?”

周淩清低聲問道。

“再過幾日——給小傢夥慶完生辰。”

我們兩個,好歹“夫妻一場”卻從未這般好好的說過話。

“生辰?”

周淩清愣了愣,若有所思道,“本王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他的生辰,我從未記起過——” “是從未記起,還是不想記起,我想王爺心裡有數。

他母親為人棋子,身份無可選擇,即便真的有過錯,不該也不能延續到他的身上——我走之後,王爺請對他上心些,許多時候,我都能從他身上看到王爺的影子——他身上,流著你的血脈。”

我鄭重相告。

反正是他親兒子,還能虐待自己親兒子不成?

“走便走的乾脆,說這麼許多,做樣子給誰看?”

周淩清又開始口出狂言,片刻,許是覺得離彆宴上不該如此,語氣又柔和了幾分,“你我也算曆經過許多的人,但我知曉你不屬於這裡,你的心早不知野到哪裡去了——走吧,走得遠遠的,離開長安,到彆的地方去快活一生!

不要在本王眼皮子低下礙眼!”

他說著說著又發起了狠,眼睛裡再一次發散出著嗜血的紅光,“記住!

要走,就再也不要回頭,一旦回頭,本王……就再也不會給你機會!”